……

一串一串的,嗒嗒的敲击声,在书桌上方的墙壁上，一遍一遍地回响着。

“我比昨天更爱你,但不及明天爱你。”

……

中学,堆积如山的卷子和诗集，混乱地摊开在桌上。

苍白的灯光，冗长的时间，她伏在案上，倦意沉沉。

“如同大海爱着初生的朝阳，如同行走的旅人爱着难以破解的梦境。”

“我的灵魂在万物里,而你从万物中浮现，布满我的灵魂。”

“我需要你,只需要你。”

……

十年过往,她还能含混地记得，那一页页翻着字典的夜晚。

她找了爷爷书架上所有的诗集，从俄罗斯的茨维塔耶娃，到智利的巴勃鲁-聂鲁达。

七拼八凑,一个个单词推敲翻译，只想念给她爱好的男孩子听。

那是一个春天的夜晚，园子里的花朵锦绣一般地开着，大朵大朵的紫阳花堆在石头上。

春雨打湿了她种在窗口的鸢尾和小雏菊。

她趴在桌上，一个摩斯码，一个摩斯码地，把她翻译了好几个晚上的诗，敲在墙上。

当说不出告白的话的时候，读诗是一个好措施。

他记得吗？

他知道吗？

她曾在他房间墙壁的另外一端，用摩斯码，为他慢慢念一首，七零八落的情诗。

……

“我想和你一起生活，在某个小镇，有无尽的傍晚，和绵绵不尽的钟声。”

路德维希缓缓地念完最后一句，她当初为段安和筹备的诗句，闭着的眼睛没有睁开。

直到她收敛了所有情绪，直到那些紫阳花盛开的春天都像是潮水一样从她的眼底退往。

直到再看不出一丝感伤与悼念，她才睁开眼睛。

然后……就被吓了一跳。

夏洛克正坐在她眼前，脸对着她的脸，眼睛对着她的眼睛。

一动不动，一眨不眨，一瞬不瞬地，看着她。

鼻尖几乎相触。

而呼吸，也仿佛可闻。

他灰宝石一般的深奥眼珠，如此专注。

就仿佛，坐在他眼前的人，是他最隐秘的，最可贵的宝躲。

窗外的天空漏出一星半点的晨光，街道还是灰蒙蒙的。

而那一星半点的晨光都落在了夏洛克的眼睛里，在他的眼里点起了一滩幽暗的火焰。

“福……福尔摩斯先生？”

路德维希有些不断定地叫了一声。

夏洛克眨眨眼，像是被忽然惊醒，感知一点点复苏。

他慢慢地说:

“你……念完了？”

……福尔摩斯先生，你的视察力是被狗吃了吗……

当然路德维希是不会把这么粗暴的一面表现出来的，所以她只是说:

“我念完了，你有什么感到？”

夏洛克看着路德维希狭长的眉眼。

她的眼睛像是漆黑的水潭，眉毛像鸽子细长的尾羽，长长的，消散在发鬓里。

他的表情安静无波。

街道上有鸽子咕咕叫，东边一只，西边一只，在安静的大街上相互应和。

夏洛克顿了好一会儿，才用低沉的嗓音说:“……没有。”

路德维希:“真的没有？没有喜悦，没有期待，没有胸口涨闷难以呼吸，也没有心跳加快？”

这次，他沉默了更长时间。

灰宝石一般透彻的眼珠，像笼着薄薄一层雾气。

雾气层层叠叠，使人看不清那浮动的烟岚后，躲着的言语。

路德维希把他的沉默当成了否定。

“那你可以不用纠结了，你没有被我影响，你无法集中注意力的原因不在这里，这条可以直接排除了。”

她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，一直高度紧绷的神经，终于放松下来。

假如连她对着他念情诗，他都没有感到的话，再说他爱她，就是笑话了。

夏洛克垂下眼睛，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
就在路德维希认为他不会答复的时候，他却忽然开口，眼睛定定地看着她:

“我不会受你影响……你不介意吗？”

路德维希吓了一跳:

“不，不介意，完整不介意……我为什么要介意这种事？”

他看着她，语气还是淡淡地，听不出什么情绪:

“所以你感到，即便我的情绪比平凡人淡薄，也没有关系？”

路德维希后知后觉地创造，她和夏洛克的对话，似乎有哪里不对。

但是，具体哪里不对，她又说不上来。

“这有什么关系？你本来就是这样的人。”

这句倒是真心话:

“完整的自控，需要极为壮大的意志，这是你的优点，永远不会被回想困扰……说实话，我爱慕你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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