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章 囚徒困境(1/2)

作品:《锦绣山河

十二位族兄,已有大半战逝世沙场。

赵瑗不知道他是怎样以安静的语气,陈述出这个事实的。在那一瞬间,她忽然像是被一根针狠狠扎了一下,胸口钝钝地疼。

“大宋开国之初设下西军,本是为了抵抗西夏元昊。说句犯忌讳的话,军.资粮草从汴梁直到陕西路,早已经不剩下多少了。儿郎们闲时农、战时兵,甚至开了‘军.市’……”

少年的声音有些低沉,眼力也有些黯淡。

“早年一位族兄少年心性,在休耕的田埂上纵马,被祖父狠狠打了二十军棍,几乎连命都送了。后来他走了,葬身在大漠黄沙深处,再也没有回来。”

“军报只有六个字:逝世战,力竭,身陨。”

“由于战逝世的弟兄们太多,即便是祖父的嫡亲孙儿,也断不能占太多字句。”

“直到……”

少年深深吸了一口吻,眼眶有些泛红。

“直到童宣帅惨败,京营半数覆没,才又将我们从西北调了回来。祖父当时拿着签文老泪纵横,连手都在抖。官家和枢密院都不爱好兵.家势大,但祖父却又必须势大,这样才干‘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’。你晓得么,军士们最恨的,就是接到一支笨拙的令箭,白白送逝世。”

种沂与她并排走在营寨中,一排排黑衣黑甲的军士齐齐行礼。

毡笠上的红缨低垂着,宛如哀歌泣血。

“祠堂中的灵位越设越多,我们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轮到自己。祖父西往之前,将我们尽数叫到跟前,让我们齐齐随着他念:戍我边关,卫我河山,长河饮马,黄沙为葬。”

“祖父生前最大的愿看,就是将西夏连根拔了。可是他没有等到这一点,却等来了汴梁城破的消息。”

“我……”

“我今天贸然说了这很多,你会不会嫌我烦?”

他转过火,看着赵瑗,依旧一如既往地英挺锐气,眼中却有着惊涛骇浪在翻涌。

赵瑗心里沉沉的,鼻尖也有些泛酸。

她摇摇头,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:“怎么会?”

可她今天确定是吃错药了,笑起来特别像哭。

戍我边关,卫我河山。

长河饮马,黄沙为葬。

种家世世代代葬身在西夏与北宋的交界之处,每一个男孩生下来,都是短促而沉默的六个字:逝世战,力竭,身陨。仁宗年间军费贪污惊人,他们的生命,就是抵抗西夏的厚盾缨枪。

直到狄青当了枢密院副使,西军才稍稍好过一些。

所以,现今赵构阵前换将,种家哀愤,也是必定。

“我很难受,却不知该如何往做。论资格、论能力、论……种家的人,要么年纪太小,要么已经战逝世。况且兵.权是官家的,康王……”

种沂话头一刹,重重地叹了口吻,“我又说出这些话了。早年由于胡乱说话,被祖父叫过往打了好几次军棍。可我……”

他微微侧头,眼中隐隐带着几分祈求:“请您当我今天什么也不曾说过。”

赵瑗缓慢却坚定地点了点头,而后又摇摇头。

种沂脸色微微一变。

“对外,我只当你今天‘什么也不曾说过’。可我实际上,却听得清明确楚明明确白。”赵瑗努力让自己笑得不那么像哭,“你这是在信任我么,十三郎?”

种沂松了口吻:“自然是信任你的。”

“可你我统共才认识了三个月。”

“帝姬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。”种沂微微一笑,眼力渐渐柔和起来,“就像祖父一样。”

唔……

对一个极其崇拜祖父的少年来说,这是极高的赞誉了。

赵瑗又是一笑,努力想把话题变得轻松一些。可他们没走两步,便又有军士促匆促忙地来找种沂。或许是事关机密的缘故,军士是咬着种沂耳朵说的。说完之后,种沂沉默了很久。

“混帐!”

平素极富修养的少年一旦爆发,骂起人来也是相当凶残,“他们当自己是谁?一群吃饱了撑着的文官!退守黄河,亏他们想得出来!一会儿说金兵势大不可轻易得罪,一会儿又说金兵弱得不堪一击当亟取之——认真是一群纸上谈兵的混帐!”

“不,简直连纸上谈兵都不如!”少年气得涨红了脸,“宗老将军就这么纵容着?李相公没有二话?康王不懂,他们身在枢密院难道也不懂?鸿翎急使呢?我要见他!”

军士又低声说了两句什么。

种沂急急向赵瑗解释了片刻,见赵瑗脸色如常,冲他微微点头,才心急火燎地随着军士离开。

没过多久,赵瑗就从别的将领口进耳说了鸿翎急使的来意。

枢密院那帮光拿钱不干活的老头子,居然打算让宋军南撤黄河留.守!

据说李纲据理力争,却依旧抵不过那些老头子“们”。自从韩琦狄青逝世之后枢密院一代不如一代,这回竟然下发了这种无可救药的签文,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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