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涤非轻轻闭上眼睛，任由带着暖意和青草气息的风包裹着自己。过了很久，才深深的呼出一口气，他闻到那团气息中也弥漫着青草的气味，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水的腥气。两行热泪睡着脸颊缓缓淌下来，他睁开眼，抿抿了嘴唇，咸苦的味道让他皱了皱眉，像有一团纠缠的丝线在心头纠缠，心一跳就疼。

“唉。”他叹了口气，却听到耳边也回响起一声叹息。是回声吗，这的山坳恐怕不会产生这么清晰的回声吧，那么，应该就是他心里的声音吧。他不得不承认，那些伤口依然在隐隐作痛，记忆早已成为生命中的一部分，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就能抹去，他苦笑一声，耳边跟着也掠过低沉的笑声。

他决定不再自欺欺人了，他要坦然去面对那些他不能够左右和改写的过去。所以决定来到这里，与其是为了拜祭母亲，倒不如是和自己的过去做一次对话。他再过十天就要回北京了，他想在这之前，给某些事情做一个了断，给自己的未来一个崭新的开端。

他坐在及膝高的野草中，静静想了一会儿，“腾”的站起来，走到苏夏上次迷路的那片杜鹃花丛里。杜鹃花早已凋谢，只有残缺的蕊高傲的在枝头翘首。他蹲下来，轻轻喊了一声：“妈——”。

他的声音颤抖而沙哑，这个称呼对于别的孩子，实在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，而对于他却是如此的陌生。他跪下来，双手撑在地上，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，心头淤积已久的委屈瞬间喷薄而出，这一刻，天地间好像只有他一个人。他都不记得上次这样放肆的哭泣发生在什么时候了，大概是在乔桥死的时候吧。他也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，他暗下决心一定要离开南桥，做出一番事业衣锦还乡，让嘲笑过他的人刮目相看。他只记得，从那一刻起，他就心的收敛起自己所有的情绪，拼命的学习，拼命的工作，努力去把每件事做到极致。这一路，他走的还算顺利，尤其是在遇见苏夏以后，那个晨露般的女孩用她的纯洁善良渐渐的软化了他冷漠的躯壳，让他决定彻底告别过去开始新的生活。其实来这片野坟，是在他计划之内的事情，她毕竟是她的母亲，给了自己骨血和生命。虽然这个时机，真的不是很好，但家里发生的变故是猝不及防的，如果不来这一趟，他怕自己会永远生活在自责和悔恨中。

陆涤非疲惫的站起来，抹去脸上的泪痕，低声：“我来看看你，不知道以后什么时候能再来。”他停顿了一下，不知道该些什么。这时他听到耳边传来哑哑的哭泣声。他警觉的四处张望，四下却空旷无人。

乡人们传的故事忽然跳进他的脑海，他瞬间开始紧张起来。仔细辨别，那哭声真的有点像从地下传来。他愣了一下，淡淡一笑：“是不是你呀，你听得见是吗？”

耳边只有鸟鸣和风声。

“你不要再害人了好不好？”陆涤非沉默了一会儿，冒出这么一句话。

四周除了天籁，仍无异响。

“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，为什么不让活着的人好好生活？”他继续，却不知道有一双苍白的手正从他的腰上，轻轻的，缓缓地向上移动。只是觉得两肋下冰凉冰凉的，好像直往衣服里钻风似的。

他哆嗦了一下，紧了紧外套。

那双手依然偷偷的往上移，他背上贴着的那个人渐渐把脸从他的肩上露了出来，那张脸苍白模糊，掩藏在披散的长发中，那两只手也轻轻的按在陆涤非的肩头，那长长的青灰色指甲放在他脖子鲜活的青色脉络上，随着脉搏的跳动微微的颤抖着。

“飞呀——”这次，陆涤非听清楚了，那声音就在他的耳边，甚至能感到一股寒气随着声音钻进他的耳孔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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